午后的阳光,吝啬地透过稀疏交错的枝叶,在林间官道上筛下支离破碎的光斑。空气里沉甸甸地压着泥土的腥气和草木蒸腾的微苦,更挥之不去的,是旅人浸透衣衫的汗水与长途跋涉带来的、渗入骨髓的倦怠。 “盛哥哥也真是得!”王久费力地耸动着肩膀,那沉甸甸的书箱仿佛要将他单薄的脊背压弯。他才十四五岁,一张圆脸本该朝气蓬勃,此刻却皱得像颗风干的枣子,洗得发白的书生袍上沾满了尘土。“好好的探花郎!金榜题名,琼林宴饮,多风光!多少人求都求不来!您倒好……”他扭头,瞥了一眼身后几步外、同样沾染风尘却依旧脊背挺直的主子,又绝望地望向前方那仿佛没有尽头、被山影吞噬的蜿蜒土路,声音拖得又长又哀怨,“偏偏拒了吏部尚书大人家的千金!放着京城的清贵翰林不做,捧着金饭碗不要,非要跑到这‘鸟不拉屎,兔子不屙屎’的边境通县,当个芝麻绿豆大的七品县令!这……这不是自讨苦吃嘛!” 走在前面的孤仁盛闻声停下脚步。他身形如修竹,一袭素色布衣虽旧却整洁,眉宇间虽有挥之不去的旅途倦色,眼神却清亮坚定。他转过身,脸上并无责备,只有一丝兄长般的温和笑意,自然而然地伸出手,揉了揉王久那被汗水浸得有些打绺的发顶。 “小久,此言差矣。”他的声音不高,却像山涧清泉,带着一种奇异的抚慰力量,瞬间冲淡了王久满腹的牢骚,“通县,我非去不可。”他的目光越过王久,投向官道延伸的远方,仿佛穿透了层叠的黛色山峦,落在那片未知的土地上。“京城繁华,锦绣堆里,未必能容得下我心中所愿。通县虽远,民风或悍,却是大胤真正的边陲门户。那里有亟待疏浚的河道,有需要安抚的边民,有蠢蠢欲动的外患。在那里,每一滴汗水落下,或许都能浇灌出一寸实实在在的安宁。这,才是我所求的‘功名’。” “再说了!”他收回目光,看向王久时,语气里带上了读书人特有的执拗,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孤傲棱角,“婚姻大事,关乎一生,岂能如市井交易,凭一纸文书、两家之言便草草定下?我连那位上官小姐是高是矮,是圆是扁都未曾知晓,便要娶她为妻?荒唐!万万不能!我孤仁盛行事,但求俯仰无愧于天地,岂能为了一时安逸,便折了自己的风骨,做个随波逐流的庸人?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