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雾中的黄浦江像一条沉睡的银龙,吴淞铁路工地上却早已人声鼎沸。齐远山站在江堤高处,望着脚下蜿蜒如蛇的钢轨,呼出的白气在胡须上结出细小的冰晶。这位二十三岁的江南才子紧了紧身上的灰布棉袍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藏在袖中的《格致汇编》——书页里夹着他连续三夜偷偷临摹的轨道结构图,宣纸边缘还留着被汗水浸透的皱痕。 \"齐先生!这边需要立即翻译!\" 粗粝的英语喊声伴着皮靴踏碎冰碴的声响从背后传来。齐远山转身时,圆口布鞋陷进枕木间的煤渣里,尖锐的碎石隔着单薄鞋底刺入脚掌。英国工程师威廉姆斯正用马鞭抽打着一根新铺设的钢轨,六个苦力跪在碎石路基上瑟瑟发抖,他们龟裂的手指间夹着闪着寒光的道钉。 \"这些未开化的野蛮人竟然想用直角钉法。\"威廉姆斯摘下金丝眼镜,镜片上沾满中国劳工呼出的白雾,\"告诉他们,根据大英帝国铁路标准第37条,道钉必须呈四十五度角敲入。\"他掏出一块绣着皇室徽记的真丝手帕,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镜片,\"如果明天铺轨进度再落后,所有人滚回闸北吃烂菜叶。\" 齐远山喉结滚动,将英文翻译成带着苏州口音的官话:\"洋大人说,钉子要斜着......\" \"放恁娘的狗臭屁!\"领头的绍兴老师傅突然暴起,缺了门牙的嘴里喷出带着血丝的唾沫。老人树皮般的手掌拍打着身旁的枕木,松木纹理间还留着墨斗弹线的痕迹,\"鲁班经上白纸黑字写着'直榫入木三分牢',老子造桥铺路四十年......\" 威廉姆斯甚至不需要翻译就明白了老匠人的反抗。他冷笑着从工具袋抽出镀铜工程锤,黄铜锤头在晨光中划出一道刺目的弧线。\"看着,猴子们。\"随着\"铛\"的一声震响,道钉被狠狠砸进预钻孔中。就在钉帽即将完全没入的瞬间,钢轨突然发出令人牙酸的断裂声——一道狰狞的裂纹顺着钉眼如蜈蚣般爬行,最终在枕木边缘绽开成放射状的裂痕。 江面适时传来\"翡翠号\"货轮的汽笛声,三长两短的鸣笛像在为这场羞辱伴奏。齐远山注意到那艘英国商船的吃水线很深,甲板上堆满用油布包裹的机械设备。 \"果然是中国钢的劣质性。\"威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