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之心的喉结剧烈滚动,瓦刀突然脱手坠地。
记忆如开闸的暗渠汹涌而来:十二岁寒冬的水管爆裂,福利院孩童们蜷缩在结冰的被褥间,有个戴口罩的男人翻墙进来,瓦刀撬锁的声响惊醒了装睡的他。
那人袖口沾着明城墙特有的赭红封土,围巾缝隙漏出的白雾里,带着当归黄芪的苦涩药香。
"
当时你烧得说胡话,攥着刀柄不撒手。
"
程母将酸梅汤碗塞进他掌心,釉下彩的缠枝莲纹还留着程父的指纹印。
李之心突然意识到,这些年每逢病中尝到的神秘药汤,总带着同样的陈皮回甘。
窑火忽然爆出"
噼啪"
脆响,程雨棠的惊呼声里,他本能地扑向冒烟的观测孔。
热浪掀飞安全帽的瞬间,锁骨下的胎记被火光映得血红——那形状竟与契约上"
程李永契"
的篆文暗合。
当他用湿布裹住烫伤的右手时,发现程雨棠正用父亲教的手法研磨止血粉,贝壳碎屑在瓷钵里发出细密的沙响。
"
当年程叔送药来,总把药包卡在窗棂第三根铁条。
"
李之心突然哑声说,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瓦刀柄的凹痕。
程雨棠包扎的动作顿了顿,纱布边缘的梅花刺绣擦过他腕间红绳——那是程母亲手缝制的纹样,与福利院新年贺卡上的落款如出一辙。
暴雨中的秦淮河传来夜航船鸣笛,实习生们正在廊下分饮酸梅汤。
李之心望着琉璃瓦上蒸腾的水雾,忽然看清命运暗藏的榫卯:程父每月十八号"
加班"
时大衣沾染的砖粉,福利院窗台总在深夜出现的止咳糖浆,还有那把替他劈开寒冬的瓦刀,原来早将两个匠人世家的血脉钉成永固的燕尾榫。
"
成了!
"
有实习生欢呼惊破雨幕。
最后一批城砖出窑的刹那,六百年前的糯米灰浆配方与现代工艺在蒸汽中交融。
程雨棠望着李之心挽袖刻字的背影,恍惚看见两个时空的匠人在雨帘中重叠。
他腕间的旧疤渗出细血珠,顺着"
2023"
的刻痕渗入砖坯,在琉璃瓦的折光里凝成琥珀色的永恒。
暴雨中的秦淮河泛起浊浪,新筑的防水层却泛起珍珠光泽。
程雨棠握紧李之心递来的铜哨,暗渠深处传来奇异的共鸣。
这声响穿透雨幕,惊醒了沉睡在城墙砖缝里的六百年时光,也叩开了两个匠人世家的命运闭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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